传习录 61

【原文】

梁日孚问:“居敬穷理是两事。先生以为一事。何如”?

先生曰:“天地间只有此一事。安有两事?若论万殊,礼仪三百,威仪三千,又何止两?公且道居敬是如何?穷理是如何”?

(梁日孚)曰:“居敬是存养工夫。穷理是穷事物之理”。

曰:“存养个甚”?

(梁日孚)曰:“是存养此心之天理”。

曰:“如此亦只是穷理矣”。

曰:“且道如何穷事物之理”?

(梁日孚)曰:“如事亲,便要穷孝之理。事君,便要穷忠之理”。

曰:“忠与孝之理,在君亲身上?在自己心上?若在自己心上,亦只是穷此心之理矣。且道如何是敬”?

(梁日孚)曰:“只是主一”。

“如何是主一”?

(梁日孚)曰:“如读书,便一心在读书上。接事,便一心在接事上”。

曰:“如此则饮酒便一心在饮酒上,好色便一心在好色上。却是逐物。成甚居敬功夫”?

日孚请问。

曰:“一者,天理。主一是一心在天理上。若只知主一,不知一即是理,有事时便是逐物,无事时便是看空。惟其有事无事,一心皆在天理上用功。所以居敬亦即是穷理。就穷理专一处说,便谓之居敬。就居敬精密处说,便谓之穷理。却不是居敬了,别有个心穷理。穷理时,别有个心居敬。名虽不同。功夫只是一事。就如《易》言‘敬以直内,义以方外’。敬即是无事时义,义即是有事时敬。两句合说一件。如孔子言‘修己以敬’,即不须言义。孟子言集义,即不须言敬。会得时,横说竖说,工夫总是一般。若泥文逐句,不识本领,即支离决裂。工夫都无下落”。

(梁日孚)问:“穷理何以即是尽性”?

曰:“心之体,性也。性即理也。穷仁之理,真要仁极仁。穷义之理,真要义极义。仁义只是吾性。故穷理即是尽性。如孟子说‘充其恻隐之心,至仁不可胜用’。这便是穷理工夫”。

日孚曰:“先儒谓‘一草一木亦皆有理。不可不察’。如何”?

先生曰:“夫我则不暇。公且先去理会自己性情。须能尽人之性,然后能尽物之性”。

日孚悚(song)然有悟。

【注释】

梁日孚,姓梁,名焯(zhuo),字日孚。

巨鲸穷理是两事,语出朱熹《朱子语类》学者工夫,唯在居敬,穷理二事。

一草一木亦皆有理,语出《二程遗书》。然一草一木皆有理,须是察。

夫我则不暇,语出《论语  宪问》。子贡方人,子曰:赐也贤乎哉,夫我则不暇。